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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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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且行且珍惜

自鴿子事件後,淩穹除了見見方寸久,一直待在家裏兢兢業業幫楊燕準備三餐,蕭愉姐走了,淩樓有時候會發會兒瘋,明顯他踏實了許多,章林生陽光燦爛了,還有蕭望和章立早,大家或多或少都發生了改變,具體的改變是什麽,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她一時還難以說清楚。在某個瞬間,她忽然發覺楊燕的發絲間有了白發,老好人直挺的背也佝僂得厲害了,她下定決心,不再跟著方便面蕭望瘋,她得沈下心來做一些事兒。

昨晚落了小雨,今天一早又放了晴,空中沒有一絲雲,幹凈明澈。一群麻雀站在電線上,面朝的方向各異。

她打開窗戶,面朝天空深吸了口新鮮空氣,後長長吐出一口氣。對面章家還沒有動靜,下面蕭家光頭強的車早在一個小時前就已經駛出院子。她這幾天的精神格外好,耳朵裏像安裝了音量加大鍵般,就連樓下花壇裏蛐蛐的叫聲也聽得清楚,以前總覺得聒噪,現在側著聽是一首大提琴協奏曲,躺著聽一首小提琴協奏曲,趴著聽又是一曲鋼琴協奏曲。

幾只鴿子飛過來落在電線上,驚飛了麻雀,驚落了電線上的雨滴。

章醫生拎著手提包出門,剛走出院門冰涼的雨滴落在他後脖頸,他擡頭,幾只鴿子落在不遠的電線桿上咕咕嚕嚕,還有飛向舟山群峰的密密麻麻的麻雀,有一瞬章醫生看著天很暗,心裏卻覺得很亮。與各種各樣的動植物相處才能發現世界的美好,這種美好不是在心裏想象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看了才能體會到的。

“真是個好天氣!”章醫生想。

章林生騎著自行車從巷頭到巷尾,自巷尾到巷頭,還時不時扒響車上的鈴鐺,叮鈴叮鈴叮鈴鈴,太陽升起,鳥雀自由飛,青草混著泥土的香味兒撲面而來,騎著自己夢寐以求的自行車,沒有比這更為美妙的事情了。他時而屁股離開座位,時而雙手放開車把,時而兩個動作混在一起完成。

章醫生很欣慰,一年以來他的兒子成功晉級了兩百多名,全班五十多名學生,他時而能達到中等偏上的成績。最近章醫生經常進行自我反思,在教育孩子方面,是否出了什麽差錯。思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問題是林生不同於焱兒,兩個人都是好孩子,一個會向你準確傳達他就是個好孩子,另一個可能是在傳達過程中出現了錯誤,故而一直傳達出了錯誤的訊號。他不能用教育焱兒的那套對待章林生。

“多出去走走吧!”楊燕抱著衣服進來放在床上,女兒一連好些天待在家裏令她心生不安。從小她跟著淩樓和方便面兩個男孩子滿山坡大街小巷奔跑,她也跟著提心吊膽,那時候就想著兩個孩子能規矩在家裏待一天,哪怕是一天,自己都能多活上幾年。孩子是孩子,活潑好動的天性總不能要她改變。

現在淩穹一連在家待了好幾天,待得她心中很不是滋味。這些天她也仔細想了想,覆讀之一的原因是為了不讓孩子未來某天感到後悔,“考不上也沒什麽,自己盡力就可以了。”雖說這次還考不上她心裏也會如針紮一般,可是對著孩子也要這樣說。

過年親朋好友聚在一起不是談自家的老公,就是談論自己的孩子,談孩子的到了結婚年齡的談結婚,沒結婚的談學習。人在不同的年齡階段總有談論和被談論的話題。偏偏她是個不喜歡同別人談論這種事兒的人,尤其討厭那種把自己孩子吹上天空飛起來的家長,各家的孩子幾斤幾兩,親朋好友誰人不知,說出來其實是在心裏存著搞笑的因素。

淩穹從窗戶縮回頭,回頭看見楊燕在幫她疊衣服,其實上高中後這些事就由她自己來做了,楊燕無非也就是來看看她,借衣服的事做個幌子罷了。

“我正要出去呢!衣服您就放哪兒吧!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天天這麽多事,還不夠您忙的嗎?”後幾句話帶著責備的意味,楊燕卻從女兒的語氣中聽出了對自己的關心。

她沒有擡頭,忙碌的雙手也沒有停下,“我現在也沒有事兒做!”

“那您歇著不好嗎?”她走過去幫楊燕疊衣服,她本想跟她說說老好人的事,忍住了沒有說出,他作為他們的父親,難不成還真的跟她生氣嗎?

“小頭爸爸今天該回來了吧?”光頭強在二樓的小場院曬月光,靠在老好人常坐的藤椅上,今天他比老好人早半個小時回來,安然地霸占了他的座位。老好人沒有多言,轉頭進屋又搬了一把出來放在他旁邊。

“沒他在這些天還怪不習慣的!”升國旗唱國歌他們還是去,但沒了以前的精神頭,心裏空落落的,他翹著二郎腿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先給了光頭強一根,自己拿了一根後依舊塞進棕色外套裏面的口袋。老好人很少抽煙,基本控制在三天左右一根煙,忘了是何時把抽煙學到的,在他心裏總覺得不是件好事兒。光頭強接過,掏出火機先給老好人點燃再自己點燃。即便是露天場院,一瞬間也煙霧繚繞。

章醫生從一樓院子上來,他不急不緩的咳嗽聲驚動吞雲吐霧的二人。光頭強放下越過衣服下擺撓癢的右手,醫生畢竟是醫生,老師畢竟是老師,再怎麽熟悉也要註意言行舉止。

“晚上好!”章醫生在老好人對面的塑料凳上坐下,老好人和光頭強這種在沙發橫躺豎躺慣了的人坐不慣這樣的凳子,坐著挺直腰桿不前不後不左不右咯著屁股特別難受。

章醫生坐在上面肚子微收,腰桿挺立,像一棵雪松有了挺立的風姿,這樣的凳子看著就像為章醫生量身打造。

老好人看著這般風姿挺立的章醫生微微楞神,章醫生身後的天藍床單飄起他才反應過來,“您吃飯啦?”

章醫生端坐很禮貌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老好人夾在食指與中指間的紙煙上,老好人的目光也滑落在自己的右手,他以為煙味刺鼻刺激到了章醫生。急欲扔掉,想來還有大半截扔了可惜,之前他像品茶般吸一口頓一下,現在他只想幾口使點勁讓煙燃完。

章醫生看著老好人送進嘴裏的半截煙目不轉睛,今天一共看了十二個病人,在不大的安居鎮於日漸沒落的中醫診所中今天闖出這樣的業績實屬不易,人活在世上也是奇怪,好好的一具肉體,什麽疑難雜癥都有。腸子會穿孔,胃會流血,腦袋裏還會長瘤,光是附帶靈魂的這具皮囊,想把它伺候好都是一件難事,他曾以為沒有靈魂這具皮囊就會腐爛,現在看來也並非如此。

今天的第十一位病人是一位九十高齡的老人,在鎮上的福利院已經待了三十年,他的病並不嚴重,只是輕微的感冒。他見到章醫生的第一句話便是:“拜托,醫生,你一定要治好我!”

“您的生活太苦了!”章醫生看著他那雙長滿老繭的雙手說。

“我之前是個農民,種地的,手上哪會不長繭?讀書的學生寫字手上還有繭呢!”老人很樂觀。“人只活一次,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福利院裏還有一大幫朋友呢!我和他們打了賭,一定會給他們送行到最後!”想到這些章醫生覺得人生就像對面山峰的豁口,光亮在山的後背,豁口卻最先看到光亮,生活中的光亮也如此,關鍵是你擡起頭是最先看到的山還是最先看到豁口。

章醫生手指老好人手中的煙,“煙,能不能給我一根?”他的語氣可憐兮兮,像父母出門前孩子抱著爸爸的說:“爸爸,你回來時給我帶點吃的呀!”

小頭爸爸腦袋上纏著白色紗布靠在床頭,雙目無神地看著床尾,床尾只有白得發亮的墻壁,走進就能收獲滿懷的白色燈光。他靠著的姿勢很虛,著力點不在後背的墻,而在他的腰和臀部,似只有這般暗暗發力心裏才會好受些。瘋傻的度過了一年多時間,記憶還存在於腦海,只是那段記憶不堪入腦海。未來的日子將如何繼續?他明明不是那般不要臉的人,怎麽各種行為都透出自己的不要臉,腦子再怎麽壞掉,也不該壞成那樣子。

現在的這條命,也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他那可憐又讓人敬佩的兒子。

歐陽詩坐在床前,生怕他想不開又會做出什麽傻事。

“兒子呢?”說完他只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一不小心竟然說出這麽惡心的話,腦海明明告訴自己問“方寸久呢?”可不知道缺了哪根筋忽然就說成了“兒子”兩個字。

歐陽詩也困惑了,“你沒事吧?”她探身向前問。

他搖頭,淺藍色窗簾上的淡橘色花朵怎麽看怎麽礙眼,也不知道是誰選出了和暖黃家具這麽不相匹配的窗簾。歐陽詩站起來,準備去叫方寸久,他坐直了身體,雙手放在臉上從中間到兩邊抹了一把,臉上隨他手指的力道現出一陣白,兩團紅。“我該怎麽對他說?”他叫住歐陽詩。

歐陽詩沒有停下腳步,“你怎麽想的就對他怎麽說吧!”她打開門時說。

“嗯。”他很懂事地點頭,在歐陽詩關上門時又叫住她,“哎,等等——”

“那窗簾,”他的目光全部灌註在窗簾上,“怎麽這麽難看?”

歐陽詩看也沒看,那次為窗簾的事兩個人還吵了一架,歐陽詩還沒怎麽著,只說了句怎麽把這麽難看的窗簾買回來了,真浪費錢。短短幾句話,就讓小頭爸爸為自己辯駁得面紅耳赤。“那窗簾可是你自己親自買來的!”聲音半截被扔在房裏,半截夾在門縫,還有半截被扔在了門外。

小頭爸爸還是聽清了,聽清後他抿了抿嘴,又揉了揉眼,買窗簾風波的記憶湧進腦海,太差勁太丟人了!羞愧感促使他掀開薄被。

歐陽詩剛到方寸久臥室門口,一聲脆響讓她收回已經握住門把的手,飛奔上樓,緊接著方寸久也從臥室出來跟在她身後飛奔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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